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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 08/24 11:43:38来源: 新华网

先生寓北

2025-08-24 11:43:38    来源: 新华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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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新华社北京8月22日电 8月22日,《新华每日电讯》“新华走笔”专栏发表记者曾晋撰写的文章《先生寓北》。

  天津利顺德大饭店208房,位于二楼长廊左手边的尽头。推门而进,晨光从窗帘徐徐漫入,仿佛历史之微光。卧室雕花柜子上方的墙上,装裱着四个大字:天下为公。紧挨着卧室的是会议室,一方棕褐色长桌,八张长椅,墙上小小的一幅书法,写着“翠亨北寓”。

天津利顺德大饭店208房间中的“翠亨北寓”书法。曾晋摄

  这里的每一处都在提醒我,记得那位脸庞瘦削、眼神锐利的先生,那位为中华“四万万同胞”风尘仆仆、不辞劳瘁一生的先生。这座始建于1863年的酒店,就像一枚盖在近代史上的朱红钤印,记录着中国民主革命先驱与天津城的相遇。

  从青年上书李鸿章的意气风发,到中年与袁世凯的周旋博弈,再到扶病北上的暮年,孙中山屡次北上天津之行,多在利顺德大饭店寓居。客房见证了先生无数次的深夜踱步,窗帘过滤过晨光与暮色,铜制台灯照亮的是未竟的革命蓝图,留下了他对这个民族、这个国家的殷殷期盼。

  1894年6月,28岁的孙中山第一次来到天津。这位香港西医书院的毕业生怀揣《上李傅相书》(即《上李鸿章书》)八千言,在佛照楼旅舍与总督衙门之间往返奔走。彼时的天津,洋务运动正如火如荼,李鸿章创办的天津电报局、水师学堂喧哗其外,中山先生在条陈遭拒后写下的观察笔记,记录下另一个天津。

  天津繁华的路市上行人川流不息,一双敏锐深沉的眼睛紧紧注视着——这座北方洋务中心华丽外衣下的腐朽,让他最终放弃改良幻想,转而创立兴中会。

  穿过门堂,来到卧室外的阳台,斑驳的酒店外墙映入眼帘。百年前,先生一定也无数次张望着远方,思索着救国之道。1912年的两次下榻,就是辛亥革命后的复杂注脚。8月23日,“安平轮”汽笛声声,在天津渡口,刚让位总统的孙中山心绪复杂地下船,抬头望着北方清朗的天空,陷入沉思。

  这是先生在天津利顺德大饭店寓居时间最长的一次,208房间成为中山先生的临时革命沙龙。在房间的长桌边上,他接见各界代表至深夜。会议室墙上的匾额,正是8月24日孙中山先生在广东会馆歌舞台上演说的一段慷慨陈词:

  “我中国四万万同胞同心协力,何难称雄世界。”

  字字恳切,声声祈盼,先生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,我仿佛看到了与会800多人的壮怀激烈,也透过历史云层,回荡在江河大地之中。

  在会议室长桌旁,我抬头再次看向那幅书法。208房间被称为“翠亨北寓”,因为广东省中山市南朗镇翠亨村是孙中山先生在南方的故乡,而天津利顺德大饭店208房间是他在北方的寓所。跨越南北,纵贯全国,正如先生在河北公园发表的演说:

  “近吾国颇有南北界之说,其实非南北之界线,实新旧之界线……惟望吾到会同胞随时随处用力开通,由一家及一乡、一县、一省、一国,于数年中务使人人皆知共和之良美。”

  先生的梦里,不是破碎江河,不是新旧两隔,更不是南北之分,而是一个强盛的国家,一个自立的民族。

  一个月后的再度入住,中山先生带着考察北方实业的疲惫与收获,在客房的幽幽灯影下勾勒他的实业救国理想。此行归来,他更加确信“中国亦将自行投入实业漩涡之中。盖实业主义为中国所必须,文明进步必赖乎此,非人力所能阻遏,故实业主义之行于吾国必矣。”

  走过书桌,一方小小的杂物柜靠立在墙角,顺着架板往下看,在第三排上看到了一件灰色的中山装,我眼睛湿润了。

  思绪回到了1924年冬天,那正是军阀混战,局势最为复杂的时候,进京之路危险重重。可是,为了实现全国和平统一和宣传自己的革命主张,中山先生甘冒风险,再次北上。

  到达天津后,孙中山病重。那时,房间药香弥漫,窗外的海河已经结冰,天空一片萧瑟,而先生的革命热情仍在燃烧。

  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,绿色的台灯亮着,白色的帘幔随着8月的风微微摆动。我拾起桌上的老式电话机,听筒靠着耳朵,静静听着、等着,等历史的电流声穿过岁月:

  “吾心信其可行,则移山填海之难,终有成功之日。”

  利顺德大饭店208房、翠亨北寓、天津、中国,记住了这个声音,而且仍在回响。

【责任编辑:冯娟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