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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德　立功　立言－－追忆相声大师马三立的艺术人生

　　新华网天津频道２月１２日电　（记者张淑英）一提起马三立这个名字，人们的脑海里顷刻之间就会显现出一个可爱、可敬者的形象：瘦瘦的高个子，体重也就八十多斤，两只大耳朵几乎占据半个脸，并不稀疏的头发总是平分着，特别是两只不大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光芒，他就是一生给人们带来欢笑的著名相声大师马三立。２月１１日早晨,当这位总给人们带来欢乐的幽默大师，告别热爱他的观众而去之时，记者不由得回想起与对马老的多次采访和他的艺术人生。

　　我第一次采访马三立还是在粉碎“四人帮”之后，马老从劳改场所回来不久。那时，马老居住在天津市和平区一条胡同的平房里。马老由于一段相声《买猴》，带来种种磨难，所以处事十分小心。为此，我事先从市曲艺团开“路条”。从此，我与马老一直打交道。每次采访都是开门见山，马老也健谈，而且精神矍铄，思维敏捷，不小心就给人抖个"包袱"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　　马三立，在相声界辈高人鼎，相声界的后辈们对他十分敬重。但马老认为：“相声演员不应该再论资排辈了，同是说相声的，谁的成就大我们就可以称其为老师，对于辈份比自己小而艺术上令人服的我们也应以他为老师，师不分长幼。如果大家觉得我的艺术还行，称我为老师比什么都强。”这就是马三立，寥寥数语，可窥人品。　　　　　

　　相声能给观众带来欢笑，然而马三立的生活却不是妙趣横生，一生中尝遍了苦辣酸甜。他不是命运的宠儿，就连艺术中也带着人生的苦涩。马三立１９１４年出生于北京，回族，祖辈世居甘肃省永昌县，父亲马德禄和哥哥马桂元都是相声艺人。到了马三立这儿了，家里想改换门庭，不想让他学说相声，父亲和哥哥努力挣钱供他上小学、上中学乃至上大学。可是马三立爱听相声，八岁那年头一次听相声，乐得差点没躺下。于是偷着学个一段半段的说给同学们听，结果让老师知道了，马三立当时十分害怕，没想到老师不但没批评反而让他阴天上不了体育课时在教师里说。不久，马三邻名声鹊起，已经是学校文艺晚会上的风云人物了，有的同学还赶着向他求教，争着为他捧哏，其中小胖子郑钧最有长进，陪他说了对口相声《打灯谜》、《算人口》、《绕口令》等吃功夫的大活。在那段日子里，同学们热情的掌声和欢乐的笑声，为马三立清苦的中学生活带来了不少的光彩和乐趣。别看马三立爱听相声，也爱说相声，可真让他说相声时他却茫然了。由于家境不好，他的父亲和兄长不得已也让他吃这“开口饭”，为了生活必须去挣钱。生活真是捉弄人，说相声已不再是马三立欢快的倾心与追求，只�"吃饭"两个无情字才是真的。１９２９年马三立开始了他坎坷而漫长的艺人生活，师傅名叫周德山，艺名为“周蛤蚂”。早年和马三立说相声的搭伴名叫朱阔泉，与马三立同辈，后来当了侯宝林的师父，所以侯宝林称马三立为师叔。由于马三立的刻苦，艺术水平提高很快，２２岁开山门收徒弟，大徒弟名叫闫笑儒。

　　马三立自从进了相声这个界口，就没有过上一天的松心日子，他摆地摊、跑茶社、闯关东、下金陵，饱尝了旧社会的辛酸苦辣撂地滩只能在春、夏、秋三个季节，而且刮风减半，如果下雨全无，所以操此类营生的艺人既吃地又靠天。除去风吹雨打日晒，收入没保证还不说，还得�"强人"的欺辱。直到天津解放才结束了到处漂泊的苦难生活。说到新中国，马三立非常兴奋。他说，我们这些“说玩艺儿”的，一解放摇身一变成为国家的主人，被称为文艺工作者，成立了天津曲艺团，所有的艺人每个月都拿工资，生活有了保障；演出进入剧场，风吹不着，雨淋不着，更不会挨冻受热。马三立说：“社会地位变了，就连说相声的体会都不一样了。过去穷吃不起，说段《报菜名》过过嘴瘾；如今生活水平大大提高，都吃得起山珍海味，现在再说这段相声好比向别人介绍情况。”

　　新中国的诞生，使马三立焕发了艺术青春。他两次到抗美援朝前线慰问，经常深入厂矿和农村，收徒传艺，先后演出传统相声２００多段，创作、改编并演出新相声７０多段。其中，《买猴》、《十点钟开始》、《西江月》、《讲卫生》、《猜戏名》、《家传秘方》等脍灸人口。马三立以他含蓄隽永、质朴自然、蕴藉深远的的独特风格自成一派，在中国曲坛久享盛名。他说，干相声这一行，关键是琢磨怎么把相声说到家，一个相声演员首先要具备扎实的功底和时代感，站在台上要有精神气。马三立告诉记者，相声的技巧无外乎是要“抖包袱”。抖“包袱”就跟踢足球一样，也讲究传球到位，抢了、慢了都不能进球；如果演员在台“抢纲”、“慢纲”，多好的“包袱”也得被糟贱了。所以演员的功夫绝不仅仅是背背词，练好了《报菜名》、《绕口令》就行了，更要紧的是细嚼慢咽。马老说，要做好演员，就要懂语法，常动脑筋，不断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质。而且要多向同行学习，特别是要看人家跟自己一样的段子，从中找出自己的不足。马三立深有体会地说，作为演员应具备灵活多变的表演经验，过去我使"活"时常飞来"横祸"，如救护车叫、小孩哭闹、茶杯落地等等，我往往能预感到这些"险情"的发生，于是就多垫几句词儿，等噪声没了再翻过来，观众就听清了，"祸"躲过去了�"包袱"也抖响了，效果也出来了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　　著名相声演员姜昆说：“相声是笑的艺术，可笑跟笑不同，马三立带给人们的笑回味无穷，因此说他老人家的相声是有分量的，马老的东西不是任何人都能学得来的。”有人讲马三立的相声难学，这是因为他的风格即人，风格即个性，风格难以摹仿，一味师其样式，不能得其神髓。必须根据自身条件，博采众家之长，最后形成自己的风格才有发展。马三立的天赋条件好，这是硬件，好学上进是马老的"软件"，即使到了老年他仍然孜孜不倦。多年来马三立已经养成读书看报、翻字典的习惯，这样不仅使他的文学水平不断提高，而且扩大了知识面和信息源，引发了创作灵感。一位知情者告诉记者，马老那段脍灸人口的相声《追》就是根据天津《今晚报》上一段小幽默后受到启发编出来的。别看马三立已经是个耄耋老人，但他并不保守，他不止一次地说过，相声演员一定要跟上时代，论资排辈那一套决不可取，谁有能耐就向谁学习。他还说，相声的内容一定要源于生活、高于生活，相声顾名思义就�"相"与"声"，演员千万不可靠扮怪相出怪声来逗观众乐，而要追求那种能够令人回味无穷的作品，才能起到教育人、启发人们思考的作用。旧社会被看作是"玩艺儿"的相声，如今叫艺术，这个称呼的改变，标志地位的提高。相声艺术的地位提高了，人的思想水平也得相对提高，用句现代词这叫"与时俱进"，如此看来马老的时代感还挺强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　　在马三立的９０年岁月里，艺途上经历的坎坷不少，人为制造的蹉跎也不短。一个演员因某个节目走红的不少；而一位演员因某个节目走红又倒霉的不多；一位演员因某个节目大为走红又大倒其霉后来又大为风光的极少。马三立就是一例。一段《买猴》给他带来了厄运，被凑数打成了右派。相声《买猴儿》的作者名叫何迟，这是他写的第十二个相声段子。经过马三立的二次创作，成功地搬上了舞台。据说这是马三立最为喜爱也是投入心血最多的一段相声。为了把它推上舞台，马三立几乎调动了父传师授、自己几十年磨练的传统相声功底，字斟句酌，精雕细刻，精益求精而成的。演出后立即产生了强烈反响，一时�"马大哈"不胫而走，出名了。正当马三立走红之际，一些人却无中声有，百般挑剔，生把《买猴儿》推向反党作品"高峰"，于是疾风暴雨开始不断拍打着马三立这匹瘦马。一瞬间，名演员成了名右派，职务被撤消，工资降低，登门拜访者逐渐减少，孩子们在学校受到影响，１９５９年２月马三立被下放到天津市东郊区一个村子改造思想。１９６１年，天津市文化局为其摘掉了右派帽子。但好景不长，１９６４�"四清"运动的浪潮，再次把马三立冲刷荡涤到劳改队伍里。１９６６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又一次席卷到马三立的头上，１９６８年冬天遣送牛鬼蛇神，马三立被押解到宝坻县西河务村务农。紧接着战备疏散，１９７０年５月，他的老伴和两个一起生活的孩子都成为疏散对象，一同与马三立到天津市南郊区北闸口村落户。那年马三立已经５６岁。直到１９７７年１０月"四人帮"被粉碎后，马三立才回到天津曲艺团。１９７９年平反。往事不堪回首，不过一切不幸都已过去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，使和煦的阳光重新照进马三立的心田。从此马老犹如老树吐新蕊，又活跃在文艺舞台上，为人�"播种"笑声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　　马老也是一个十分爱家庭的人。老伴甄惠敏是个穷人家的女孩，很老实，也很勤快，１９３４嫁到马家，那年马三立二十岁。夫妇二人恩恩爱爱，感情十分融洽，共生育了八个子女，当然那时没有实行计划生育。甄惠敏跟着马三立福没有享上，罪倒受了不少，不仅生活困苦，而且政治磨难屡屡，伴着马三立走过了半个世纪不寻常的日子，但从不抱怨、不叫苦。在最艰苦的日子里为丈夫赡养老人带大孩子。当苦去甜来安定富裕的好日子刚刚开始的时候，她却垮了下来，心脏病严重地威胁着她的生命。但她很顽强，尽量不让马三立和孩子们操心。１９８４年３月９日晚上，甄惠敏病情非常严重，在她生命终结的时候，马三立为了对得起两千名观众，毅然参加了为青少年工作捐款的义演。马三立心里十分明白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就要远去，但他强压内心的痛苦，依然十分认真、热情地为观众说了四十分钟的大小段相声。深夜凌晨两点钟，甄惠敏去世了。马三立深感对不起妻子，以后每提起此事就十分难过。马三立是一个重感情的人，在安葬老伴的同时，也在墓的旁边给自己立了一个墓碑，这在当时被社会传为奇闻。从此以后，每当老伴的忌日，马三立都整天把自�"锁"在屋里，仔细品味二人共同度过的既困苦又幸福的日子。马三立八个孩子中，只有四子马志明从事了相声这一行。　　　

　　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财富，马三立的财富就是观众。马三立的艺术造诣炉火纯青，而他的为人更受到人们的敬佩。马三立上台严肃认真，下台自珍自爱。相声界讲究以艺会友，马三立的朋友很多，观众中既有普通的工人、职员、商人，也有名气很大的人物。这些人原本彼此无缘，由于爱听马三立的相声而相识，天长日久不少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艺术家中的“马迷”也数不胜数，包括作家、演员、画家、书法家、导演等。他的演员观众也不少，在话剧、戏曲、电影界都有知音。随着岁月的流失，昔日的青少年观众都已满头银法。可喜的是，如今观众中又多了一批风华正茂的年轻人。马三立能在不同阶层、职业以及经历的人群中形成凝聚力，并且数十年不散，一是他的艺高，博得众人的钟爱；二是而且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是马三立的艺德与做人的品德。１９８４年，马三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，新的政治生命赋予马三立新的使命和任务，他全身心地回报社会，经常应邀参加演出，却从不计较报酬。他说�"别人对我艺术的喜爱就是最大的报酬。进入晚年，马三立看到许多老人由于种种原因比较孤独，于是本来就不富裕的他拿出自己毕生的积蓄，让小儿子筹资建立�&“马三立老人园”，为老人们办了一件好事。

　　写到此，笔者想起马三立这个名字来历。古书曰：君子有三立，即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。这是马老生前告诉记者的。“三立”二字始终贯彻在马老的一生。